南烟点了点头,“天儿冷,就不虚留你们了,去歇了吧。”
两个婆子得了令,抬起小轿,快步出了孤芳苑。
厨房已经将饭菜送了来,用小火炉煨着,归宁身子不适,半靠在床头歇息,只喝了一碗牛肉羹,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,周嬷嬷见她吃得少,端来一小碟虾仁煎饺,笑道:“这个味道不错,你尝尝。”
归宁拿起竹箸,夹了一个放在嘴里,外皮酥脆,内陷鲜香,的确不错,一口气将剩下的五个吃完了,拿一旁的茶水漱了漱口道:“都撤了吧,让我歇歇。”
周嬷嬷将剩下的菜赏给底下丫头婆子,又命人在里间的火盆里添了炭,灌了汤婆子给归宁抱着。
又在外间的红泥小火炉中,用小铜壶煮了水,冲了一杯武夷大红袍,端来给归宁喝。这茶是昨日才得的,她听柳妈妈说不同寻常的金贵,哪怕是宫中的贵人也未必能尝上一口,周嬷嬷也只舍得放了几根。
归宁心思沉重,见她这会子冲了这个茶,不由得三分可惜七分无奈地笑了笑,“这可是功夫茶,哪里是这般牛饮之物?武夷山的大红袍产量稀少又耐冲泡,续水七八次仍有余香。需小壶小杯细品慢饮,才能喝出岩茶之巅的古茶韵味。”
周嬷嬷讪讪一笑,“老婆子可不懂这些,只知道姑娘的心思就像这茶,需要细细的品,才能琢磨出些味道来。”
面上是说茶,可今日这茶不一般,发生的事情更不一般。周嬷嬷意有所指,归宁不是不明白。
周嬷嬷适时出现在前院,带走险些被算计的乐巧;萧元荷的丫头桂香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吴明的房间。这根本不是巧合,归宁的暗中部署,功不可没。
其实还不止这些,昨日特意让秦三赶车,送归宁出府,也是她的有意安排,就是请杨老夫人做客,也是她留下的后手。
只是邓氏着实精明,找准时机将与她一向不对付的盛昌伯府卢夫人支走了,要不今晚恐怕更热闹。
秦管事的母亲因照顾小舅舅而染病身亡,老太太在世时对秦家很是看重,与姚家的往来也多是秦管事出面,若是卢夫人知道萧元荷如此行事,定要对邓氏冷嘲热讽一番,或许能翻出归宁都不知道的一些旧账来,让归宁从中窥探邓氏的一些小秘密。
可惜,她也不过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,不是指点江山的能人异士,不可能事事如意。
周嬷嬷是归宁身边的老人了,对她的秉性一向了解,见她今日不仅不宁事息人,还颇有闲心的推波助澜。若是萧家真出了丑,对她也没什么益处,这与归宁的平日所为大相径庭。
心中大为疑惑,才要借今天这杯特殊的茶,试探一番。她是下人,过问主子的事,要讲究分寸。
正是周嬷嬷的这份进退有度,让归宁感觉自在融洽。她轻啜了一口茶,香气馥郁如兰花,称赞道:“武夷山九龙窠大红袍,果真名不虚传。”
此茶正是昨日小周王所送,小周王此来拜会,只带了掌心大小的一盒茶叶来。木盒雕工精美,用方方正正的小楷写着“武夷山天心岩九龙窠大红袍”,一侧还画着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茶树。
此茶乃福建武夷山特产,其他地方没有,便是移植,也没有武夷山岩茶独有的清香韵味。
周嬷嬷还想说小气,柳妈妈跟随归宁的母亲打理宋家生意,见到的蹊跷玩意儿到底比一般人多些,对这种茶叶有所耳闻,笑道:“你这老货懂什么?这百年老树上的茶,一年也产不了一斤,而且采摘极其困难,能喝上一口,那都是神仙级别的人物。咱们也就是托这位贵人的福。”
末了,柳妈妈还笑着补了一句:“这位贵人呀,身份不一般。”
归宁闻听二人的闲谈,清咳了一声,打断道:“今日之事,莫要再对任何人提起,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。若敢对外胡言半句,我恐怕保不了你们。”
她大概能猜到,前世母亲为什么将信函的一半毁掉了。现在距离前世母亲过世还有两年时间,这两年里母亲只回过一次苏州,其余时间都在京师陪着归宁。
小周王应该没有机会和母亲会面,所以才托人送来书信。信的前半段应该是言明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,后半段才有了报答之言。母亲清楚留下这封信可能会给周王带来祸端,所以毁了一部分。
今世,因缘巧合,她见到了小周王,还亲耳从他口中得知父亲死亡真相。只觉自己前世将身后事托付周王,为她讨回公道是选对了人,心里无由来的多了些欣慰。
可周嬷嬷不知道,如今这副躯壳里装的是十年后的那缕早逝的芳魂,很奇怪为什么归宁突然不帮着自己夫家,反而眼睁睁看着事情闹大。
她隐约觉得,应该是和昨天见到的那个人有关,除了这个不速之客,夫人这段时间没见过生人。
她由此产生了臆断,可心里猜不准,才有了现在的借茶试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