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踏碎水洼,李尚书蜷在马车里,裹紧粗布衣裳。车夫突然“吁”了一声,“老爷,前头有人拦道。”
李尚书掀帘一看,官道中央站着个披蓑衣的老农,正慢吞吞地捡拾散落的柴火。
“碾过去!”
马车刚冲出去,老农突然抬头,蓑衣下闪过一道寒光。
“唰!”
套马索凌空飞起,骏马嘶鸣着栽倒。十余名黑衣人从林中跃出,为首的摘下斗笠,露出阮照野不着调的脸,“老泥鳅,下官奉命来取您项上人头。”
李尚书瘫软在地,“你…是...是陛下派你...”
“陛下?”阮照野蹲下来,用刀背拍拍他的脸,“陛下这会儿正在宫里大发雷霆,说楚大人为了追您旧伤复发呢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不过下官很好奇...您逃命还带着永州粮仓的账本做什么?”
陆昭盯着摊开的北境舆图,朱笔在赵王驻地画了个叉。楚唤云裹着厚裘坐在一旁,脸色仍苍白,“昭儿,赵王是先帝的…”
“朕知道。”陆昭头也没抬,“老师现在有两个选择——要么老实养伤,要么朕把你绑床上。”
楚唤云眨眨眼,“有没有第三种?比如...”
“没有,再敢偷偷练剑,朕就把季寻之调去西域。”
楚唤云拉过陆昭的手腕,“昭儿。”男人掌心温暖,“我答应过要当你的盾。”
烛火噼啪作响,陆昭沉默片刻后终于抬头,“...盾碎了怎么办?”
楚唤云揉着他的头发,“那就熔了重铸。”
季寻之在屏风外轻咳,“陛下,阮照野那边传话,人抓住了。”
“知道了,你退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
更漏滴答,季寻之默默退出去,轻轻带上门。檐下燕知鹤正嗑瓜子,“哟,被赶出来了?”
季寻之望着满天星斗,“明日早朝,该收网了。”
翌日的宣政殿上,文武百官看着他们的陛下,帝王眼下青黑,却精神奕奕地举着一本账册,“诸位爱卿猜猜,这是什么?”
宫变那日被燕知鹤拦住的那个老臣突然瘫软在地。
“永州粮仓的真实账目。”陆昭轻笑,“巧的是,旁边还附着赵王亲笔的收条。”他忽然敛了笑意,“更巧的是,昨夜赵王八百里加急递了请罪折子,说全是李尚书蛊惑...”
陆昭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,大殿上一室寂静。
片刻后,陆昭一挥手,“传旨,永州知府斩立决,李氏九族流放岭南,陇西的县级官员全部拿掉。”他忽然看向那个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老臣,“至于爱卿...”
“老臣冤枉啊!”老人疯狂磕头,“老臣只是...只是...”
“只是收了李家两幅字画?”燕知鹤笑嘻嘻递上礼单,“哟,这落款还是前朝古董呢。”
顾隐舟闻言出列,“禀陛下,微臣请陛下三思,陇西三十六县的官员若一并撤换,恐生民乱。”
陆昭摩挲着奏折,语气平静的说,“那依顾卿之见?”
“可暂留清白者,以安民心。”
“准。”
顾隐舟继续说道,“另...赵王的请罪折子…臣愿赴永州彻查。”
楚唤云突然插话,“顾大人不善武功,不如——”
话还未说完,楚唤云被陆昭狠狠瞪了一眼。
顾隐舟垂眸佯装未见,“楚大人伤未愈,还是静养为好。”他温和地铺了台阶,“臣虽愚钝,倒还记得前些日子陛下议《盐铁论》时的话——治大国如烹小鲜。”
陆昭当然明白顾隐舟的意思,毕竟他当时也是用这句话噎楚唤云的,顾隐舟这是提醒他,过激的改革会翻船。
“朕也记得。”帝王忽然笑了,“所以这次...朕要慢火熬汤。”
当夜,李尚书蜷缩在刑部大牢的稻草堆里,听见铁链哗啦作响。抬头时,一盏昏黄的灯笼已悬在牢门前。
“顾…顾大人…”他瑟瑟发抖。
顾隐舟静静站着,官袍纤尘不染,“李大人,你糊涂,大人都这个岁数了,何故啊”
灯笼一晃,照出后面阴影里的燕知鹤,老人踉跄着往后蛄蛹,“燕…燕大人……”
“下官是来送行的。”燕知鹤掏出酒壶塞进牢里,“喝吧,明日流放岭南的路上...可没这好东西。”
与此同时,陆昭翻着流放名单,朱笔突然停在“李府女眷”四个字上。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声,楚唤云披着外袍走出来,肋下还缠着绷带。
“陛下心软了?”
笔尖重重一顿,“朕是在想,流放太便宜他们。”
楚唤云伸手按住他发颤的腕子,“昭儿,你三天没睡了。”
陆昭猛地甩开他,“用不着你管!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,慌忙去扶踉跄的楚唤云,“...疼不疼?”
门外突然传来江临策的轻咳:”陛下,顾隐舟和燕知鹤那边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,送他老人家上路了。”
陆昭瞬间挺直脊背,“知道了。”
楚唤云愕然,“昭儿,你干了什么?”
“那个老家伙已经认罪画押了,他年事已高,既已伏诛……”
陆昭还是心软了。
枢密院值房内,季寻之正在整理军报,燕知鹤晃进来丢了个蜜饯罐子,“楚大人托我带给陛下的。”
“你少招惹他。”季寻之头也不抬,“上次陛下看见你凑在楚唤云面前说话,折子批得比平时狠三分。”
燕知鹤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,“你猜我查到什么了?永州粮仓的粮食根本没进李府——”